[10-20 18:26:59] 来源:http://www.67xuexi.com 名著读后感 阅读:85928次
贾宝玉终于又上学了!
荣国府里是一番高兴。上自贾母,下至丫环、书僮,都忙碌开了。老太太不但殷勤“嘱咐”宝玉,还和宝玉的陪读秦钟“说话儿”。说什么呢?自然是叮嘱的话,因为她最怕“家学里子弟太多,生恐大家淘气”,所以显得十分不放心。在见王夫人时,书中没有叙述这位母亲说了什么,但她叮咛几句是免不了的。大丫环袭人呢,“早把书笔文物包好,收拾的停停妥妥”,什么大毛衣服,什么脚炉手炉的炭,考虑得十分周到。嘴上还说:“读书是极好的事,不然就潦倒一辈子”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至于宝玉去告别“并唠叨了半日”的唯一的那位姐妹——这位从不说“仕途经济”之类“混账话”的林黛玉,虽免不了仍语带讥讽,却也说了句很实在的安慰话——“我不能送你了。”
就这样,宝玉在李贵、茗烟等七八个仆人、书僮的簇拥下,去“不过一里之遥”的义学上学去了。
像贾府这样声势显赫的富贵人家,宝玉上学确实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。按照封建宗法制的规矩,虽然贾政有好几个儿孙,但只有宝玉是嫡系的,是荣府的合法继承人。宝玉只有学而优,走“仕途经济”的路,才是上进的路,也才是贾母、贾政们所希望的正道。
其实,宝玉先前是上过学的,但不是贾代儒掌塾的义学,而是请“业师”授《诗经》古文之类的家塾。《红楼梦》第七回,贾宝玉对秦钟说:“业师上年回家去了,也现荒废着呢。”上年回去,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用得着脚炉、手炉的天气,怕是冬天了吧,至少也有快一年了。业师什么原因要回去这么长时间,曹雪芹没有交代,但通过贾政的口说了:“你如果再提‘上学’两个字,连我也羞死了。依我的话,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。仔细站脏了我这地,靠脏了我的门!”以贾政如此咬牙切齿的神态来看,宝玉的懒惰气走了老师也说不定,而且后来也没有再见这位老师“上来”。
《红楼梦》第五回写到宝玉倦怠,欲睡中觉时,有这样一段话:侄媳“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。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,画的人物固好,其故事乃是《燃藜图》,也不看系何人所画,心中便有些不快。又有一副对联,写的是: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。及看了这两句,纵然室宇精美,铺陈华丽,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,忙说:‘快出去!快出去!’”原来这些字画都是劝人勤学苦读,学会处事做人的。
宝玉这次上学,一反常态,似乎很乐意,其实这是没法子的事,是奉贾政之命的。他不是对秦钟说吗,“家父之意,亦欲暂送我去温习旧书”。而现今有这样一个伴读,既交了朋友,有了淘气伙伴,“常相谈聚”,对父母也有个交代,岂不两全其美,所以积极主动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“不因俊俏难为友,正为风流始读书” 。而非真的回心转意,想求学上进了。
为什么宝玉会如此厌恶读书呢?小孩子贪玩,那是天性,也不至于到如此深恶痛绝。况且宝玉“虽然淘气异常,但其聪明乖觉处,百个不及他一个”(《红楼梦》第二回,冷子兴语);“天分高明,性情颖慧”(第五回,仙姑语)。
是贾政、贾母的“教育”,让宝玉“纵然失了家”也不愿读书!
先说贾政。是他亲手把儿子“培养”成了自己的对立面的,造就了这种叛逆性格。
说实在的,贾政是多么希望儿子“留意于孔孟之间,委身于经济之道”。当塾掌称赞儿子“专能对对联”,知道宝玉“有些歪才情”时,内心是很高兴的。但就是因为周岁时的那次“抓周”,给他投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。小孩子看见红红绿绿的脂粉钗环,去抓来玩,原也很正常,不必太在心,但贾政不但“大怒”,心中“大不喜悦”,而且还说:“将来酒色之徒耳!”随着宝玉的长大,越来越觉得离自己的期望值相去甚远,所以他是“横挑鼻子竖挑眼”,料定他“不长进”。多么可笑,又多么荒唐!“大观园试才题对额”,明明是贾政叫他来露一手,但题的七八处,他大多不满意,即使内心同意,口里也“畜生”、“该死的奴才”、“扠出去!”骂个不绝。发展到第三十三回,终于捋袖上阵,亲自抡起大板狠命打去,还要拿绳子来勒死。一副“恨铁不成钢”的样子。
小孩子学习文化是要鼓励、引导的,犹如学习走路一样。《三字经》说:“养不教,父子过”。这个“教”要研究,怎么“教”才合适呢?贾政棍棒教育的结果,是使宝玉“闻声而慄”。贾府上下,遂都拿老爷吓唬他,连李嬷嬷也说,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,隄防问你的书。教育的严格要求,就是在“严”的同时,要有“格”,这个“格”,就是标准、尺度。像贾政这样的“严”,只能物极必反。你看,在贾政眼里最要紧的《四书》,他偏“大半夹生”、“断不能背”,却喜欢去“杂学旁搜”,把那些《会真记》之类的“异端邪说”当作珍宝。
贾母的宠爱,便从另一角度让宝玉厌倦读书。贾母对宝玉“爱如珍宝”,“命根一样”,这是祖母爱护膝下的本能,是人类的天性。但只是因为病了几天,就索性耽搁着不让他去上学了,这不是爱得有点过头了吗!“玉不琢,不成器”,纵然天资聪明,也要培养教育,一味溺爱,只会害了他。
时下,独生子女的教育已成了各方必须共同面对的难题。教育的现状,已经到了教育部发文“班主任在日常教育教学管理中有采取适当方式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”的地步,这是对近年来愈演愈烈的走了样的“赏识教育”的一种反动。现在,班主任不敢使用“批评权”,老师不愿批评学生。曹雪芹如果活到现在,面对大大小小的“贾母”们,又该作何感想!
“教不严,师之惰”。这个“惰”,也包含着责任。贾宝玉的任性,懒学,老师是知道得很清楚的。可惜宝玉碰上的几位老师都不怎么称职。先前的那位“业师”,找了个借口,回家去了。快一年了,却再也没有音讯,害得宝玉又是上家学,又是收拾书房约人读夜书。而这位贾代儒老先生呢,据说是“当今之老儒”,其实是徒有虚名,一有事就走人。你回家去也就罢了,要么放学,要么弄个有威信的人来维持秩序——小孩子毕竟都不怎么自觉。他却叫自己的儿子贾瑞管理。知子莫若父,这贾瑞是什么品行他是清楚的,负面评价很多:不但是个“图便宜没行止”的人,而且“以公报私”、“勒索子弟”、“助纣为虐”,甚至还是个“没人伦的混账东西!”连仆人李贵都嘲笑他:“素日里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,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”。
曹雪芹写宝玉读书,前几回着墨不多,“草蛇灰线”。待到第九回,突然来个大特写。这一写,竟把贾母最担心的事全兜出来了。宝玉去上的这个学堂,学风很差,“龙蛇混杂,下流人物在内”。薛蟠就不必多说了,原是为了“龙阳之兴”,“交些契弟”,才来上学读书的,“不曾有一些儿进益”。就是这位宝玉的新朋友——秦钟,借着与宝玉的关系,花了老父亲“东拼西凑”好容易得来的贽见礼,不用心读书,却与香怜“递暗号儿,八目勾留,咏桑寓柳,挤眉弄眼”,搞小动作,“诟谇谣诼,布满书房内外”。所以也不是什么有长进的。而这些事都发生在老师的眼皮底下,老师却视而不见。长此以往,遂发展至后来的不可收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