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0-20 18:11:12] 来源:http://www.67xuexi.com 高一语文 阅读:85831次
这篇文章的确写得简洁朴实。召公进谏的一段话恳切扼要,并不像《左传》中的外交辞令或《战国策》中的游说之词那样变化驰骋,纵横捭阖。他只是要把阐述的意见老老实实、有条有理地讲了出来,这同样也起到应有的感人作用。周厉王暴虐无道,没有接受召公的劝谏,所以遭到可耻的下场;但作者记载这段历史,却是为了警告后来的统治阶级(特别是最高统治者),应该多看看自己身上的缺点,多听听底层社会的意见,天下才能长治久安。这就是文章真正的命意所在。
第一段写弭谤的由来。厉王所以要“弭”谤,是由于“国人谤王”;而“谤”的由来则缘于“厉王虐”,可见乱由上作,社会真正动乱的原因仍出于高高在上的专制君主。这一段写厉王共四层,只用了四个字,暴君的面目就勾画得一清二楚了。一是“虐”,二是“怒”,三是“杀”,四是“喜”。作为矛盾对立面的“国人”,作者着墨更少。开始是“谤”,不过是口头上的不满而已;而在厉王的yin威之下,人们最后只能用“道路以目”来表达内心的愤怒和悲怨。至于这些被迫害者身受的痛苦,作者却借召公的口说出“民不堪命”来点明,笔墨经济而有力。由于厉王用杀头的办法堵住了“国人”的口,从而感到高兴,正写出昏暴的统治者因取得暂时的成功而心满意足的浅见陋识。厉王得意忘形地说的那句“吾能弭谤矣,乃不敢言”的狂妄之言,正与上文的“道路以目”相呼应。把一场严峻的社会矛盾只用这短短几句话交代得如此周详而深刻,不能不说作者的文字素养是相当卓越的。
第二段的一、三两节先后用了两个比喻,这是借助于形象思维加强说服力。金圣叹在他选批的《才子古文》中说:“前说民谤不可防,则比之以川;后说民谤必宜敬听,则比之以山川原隰。”前一层以“川”喻“民之口”,是从消极方面打比方;后一层以“土有山川”和有“原隰衍沃”来比喻“口之宣言”,是从积极方面进行比喻。看似两喻并列,实则后一喻乃是前一喻的深入,即不仅不应消极被动地“防”,而且应该积极主动地“宣”。前一喻以“防川”与“防民之口”对举;后一喻则把土有“山川”和有“原隰衍沃”分作两层说,以与“宣言”对举,文势亦见出畸侧之姿态。从修辞用字看,“防”有双关义,挡水称“防”(由名词堤防转为动词),堵嘴也称“防”(用其引申义);召公说“防”,以与厉王所说的“弭”相对照,其所以用“防”而不用“弭”,正是借“防”字的双关义为喻以阐述防民之口的危害性。然后更用“壅”“溃”和“决”“导”为喻:“壅”和“溃”与“宣言”的性质是对立的,是从反面对照着说;而“决”和“导”与“宣言”的道理是相通的,是从正面对照着说。最后一节是结论,总承以上三节全部的内容,说明民之“言”只能“宣”而不能“壅”,在上文“弭”“障”“防”“壅”这几个词义近似的字里独选出“壅”字来用,其目的在于暗中点醒厉王,“壅”的结果乃是“溃”,一溃则不可收拾,王朝的政权也就不存在了。这正是作者用字遣词大费斟酌、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。
第二节是正面陈述,用以结上一喻,启下一喻,最见出说理文逻辑严密,层次分明的特点。“故天子听政”句以“故”领起,是承上启下;接着用了个“使”字,然后罗列若干结构相同的并列句,至“耆艾修之”,用一“之”字截住。再用“而后”“是以”两个转折连词把道理讲完,显得很周密完整。这里面又分几个小层次。“献诗”“献曲”“献书”,这是使王览读的;“箴”“赋”“诵”“谏”,这是使王聆听的。这些见和闻的内容,都是在正常情况下提供的一般性意见,是从正面指出一个做国王的应当怎样怎样做。下面的“传语”“尽规”“补察”以及带有小结式的“教诲”和“修”,却是由于国王有了过失而进言,是在非常情况下不得不讲的特殊性意见,从反面指出做国王的一定不能怎样怎样做。可见这些句子虽同属于并列的动宾句型,依旧有微细的差别,却又层次井然,有条不紊。如果“听政”的统治者真能把这些意见“斟酌”采用,自然会“事行而不悖”。至于相反的情况则略去未说,这是由于第一节已用比喻点透,无须重复了。
召公说的“天子听政”一节话,我以为是有根据的。这大约是西周初年为了巩固王朝政权,统治阶级才如此周详地设官立法,从各个不同方面以不同的方式对“天子”加以告诫和监督。到厉王时,这些规定可能早已废堕不修了。召公之所以不惮烦地仔细陈述,其目的不外两个:一是希望周初的既定之法重新恢复,二是对“文武之道”、“成康之治”有所憧憬,看似“发思古之幽情”,实带有理想愿望的成分。具有正统儒家思想的唐代大诗人杜甫,也提倡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”,与此正是一脉相承的。
最后一段写厉王不听召公之谏而一意孤行所造成的后果,只有三句话。一句说厉王,一句说国人,最末一句说明国人和厉王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,被统治阶级的各个阶层联合起来对暴君进行了惩罚制裁。这中间有多少事情都被作者略去,只把事实的结局告诉了读者,文笔简劲到无以复加,而读来却余味无穷。鲁迅先生提倡写文章要“竭力将可有可无的字、句、段删去,毫不可惜”,这实际上意味着文章应该“浓缩”,即用最精练的语言写出最丰富的内容来。这篇文章在这一方面适足以成为我们学习和借鉴的范例。